瑶小瑶Grace

 
   

【Twice】让她降落

勿上升真人,OOC预警 

有点长,全程瞎编,请不要计较细节

凑崎纱夏 X 周子瑜




凑崎纱夏喜欢观察人类。

周子瑜是她的观察对象之一。




这倒不是说凑崎纱夏是什么鬼神僵尸,不过是语文老师教授的提高作文水平的观察技法,遇上青春期少女或多或少的中二病,就变成了凑崎纱夏心里所谓的“观察人类”。“观察人类”四个字听起来朴实又高级,乍一听像是科学研究里脚踏实地的一环,仔细一想又有点跳出这烟火尘世睥睨众生的优越感。

不管怎么说,凑崎纱夏从十五岁的某一节作文课之后,开始对“观察人类”产生兴趣。

这和她喜欢吃芝士紫菜包饭,喜欢光脚在家里走来走去一样,比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仅仅是琐碎生活里的趣味罢了。不过这个爱好才开始不久,作文分数有没有提高暂时还看不出来,但一想到将要从细微末节里推理出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已经足够让她兴奋。

当然,她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这个爱好,因为如果要解释起来好像有些麻烦,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也需要形象管理,她暂时还不想被人当作变态偷窥狂看待。


凑崎纱夏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开始了自己“观察人类”的计划。

每日被困在学校的大门里,同桌和好友自然而然成了她的首要观察对象。

但说实在的,林娜琏和平井桃实在是没什么好观察的,平日里迷迷糊糊又大大咧咧的两位,喜怒哀乐恨不得全都大写加粗挂在脸上,加上彼此已经十分熟悉,观察来观察去,也只有林娜琏最近上学越来越晚和平井桃为什么突然开始对跳舞有兴趣这两个还算勉强过关的子课题。

明明一句问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中二病发作的凑崎纱夏却非要通过观察来搞清背后缘由,但很不巧的,两个勉强过关的子课题很快就在她们日常的拌嘴话题里一下全被解开。

自习课时平井桃从后桌揽过林娜琏,像个挂件一般挂在她肩上,懒洋洋地问脸啊今天怎么又迟到了你晚上到底几点睡啊太用功了吧来数学作业借我抄抄。林娜琏则翻了个白眼,拿出没写完的作业本扔到平井桃面前,我也有几题不会啦,你抄我的不如抄纱夏的。于是凑崎纱夏对于林娜琏近来上学迟到的观察,就在林娜琏学习过于刻苦所以晚睡的结论里结束了,顺便还搭上了自己的数学作业本。

而平井桃则更是直接强拉过凑崎纱夏和林娜琏,逼着她们一起看学校舞团最新的表演, 死盯着领舞的高马尾小姐姐迷妹般花痴尖叫,末了还不忘热烈怂恿好友们和她一起加入舞团学跳舞。

凑崎纱夏的耳膜被平井桃的尖叫震得疼,她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发现自己首次“观察人类”的尝试似乎不太成功。


这让凑崎纱夏有些气馁,她托着腮懒懒地撑在摊开的英语作业上,心想实验对象还是要选得陌生一点好,不然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她心不在焉地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无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一个高挑身影正从走廊路过。

“她真的很好看啊。” 林娜琏小声嘀咕了一句。

“谁?”

“喏,”林娜琏朝着走廊上人影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周子瑜啊。”

“哦,是啊。”凑崎纱夏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好像也没人和她亲近。” 林娜琏转着手里的笔,“不过也不奇怪吧,不是都说她...”

林娜琏看了一眼凑崎纱夏,耸耸肩,戛然而止的后半句丢失在心知肚明的对视里。

凑崎纱夏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注意力并没有随着目光一起回到完形填空上,凑崎纱夏拿着笔,半天也没写下一个答案。她虽盯着作业本上蚯蚓儿似的英文字母,关于周子瑜不多的所见所闻却开始若有若无地掠过思绪,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直到平井桃戳了戳她的背,把数学作业本还给了她,她才回过神来。

涣散的注意力重新收回到作业本上,作业本上的小蚯蚓又变成了字句分明的励志故事,第一段阅读完毕的时候,凑崎纱夏想起了自己“观察人类”尚未成功的计划。

她咬开水笔笔盖,在第一个括号里写下了A,顺便也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开始观察周子瑜。





诚实来说,周子瑜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

一米七的高挑个子在同龄人里本就出挑,还有任谁都得承认一句好看的外貌,加上她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这让凑崎纱夏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中捕捉到这位独来独往的冰山美人。

从教室走到楼梯间要经过周子瑜的教室,课间挽着平井桃和林娜琏的手才路过几回,凑崎纱夏已经练就了边和好友说笑边装作不经意地往教室里瞥一眼本领了。

周子瑜坐在最后一排,靠近阳台窗口的位置,她没有同桌,也没见什么同学来找她聊天,看起来是个很安静的人。习题本和书册整整齐齐地被摞在书桌的左上角,课间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翻着书或写着作业,时不时伸手将耳边掉落的碎发勾到耳后。

课间广播操则又是观察周子瑜的一个机会,平井桃在第一排领操,林娜琏则要拿着扣分表在操场上挨个班的巡逻打分。没有死党和凑崎纱夏粘在一起,那些略微蹩脚的演技自然也就抛向脑后,凑崎纱夏稍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发现周子瑜站在她隔壁三排的后方。

在前方的站位则很快让凑崎纱夏开始懊恼,要是自己长的比周子瑜高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只有在转身运动这一节才能回头看她两次,还容易被旁边的高大的男生挡住视线。

周子瑜还是一个人上楼,一个人下楼,在高中女生普遍不和谁挽着手一起就没法去厕所的时代,想要让人不注意到她真的太难了,凑崎纱夏这么想着,又给自己的观察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但她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呢?

凑崎纱夏心想,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她挽着平井桃,慢悠悠地走在楼梯上,看着前方周子瑜的背影,听着平井桃叽里呱啦地说着舞团领舞有多好看,一边敷衍着附和着,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

同往常一样,她们在三楼的露台上等交了扣分表的林娜琏一起回班,不知为何今天林娜琏回来的特别迟,心情却是很好的样子,就算是平井桃和凑崎纱夏抱怨地问了几句,也只是说遇到了一个学妹聊了两句。而等到她们几乎踩着上课铃声回到班级,才发现隔壁的隔壁班临时换课,整个班都跑来自己班借书了。林娜琏听到认识的朋友呼唤,急忙忙地先跑回座位上拿书,只剩凑崎纱夏和平井桃不紧不慢遛回教室。

走廊里借到书的学生们乌泱乌泱地散开了,而等到上课铃声响到第二声,凑崎纱夏在座位上坐下,她才发现走廊的窗边还站着一个人。

周子瑜站在后窗的位置,离着窗还有一段距离,她好像有点犹豫,却不知道要问谁借书的样子。

她们隔得很远,越过两组课桌还外带一扇玻璃窗,凑崎纱夏也不确定自己看的是否真切。只是那个春夏之交的午后的回忆不知怎么地就涌进了脑海,她看着周子瑜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生怕那双漂亮的眼睛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

“什么课?” 

眼底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起了雾,凑崎纱夏赶忙推了推林娜琏问。

“什么?”

“他们班来借什么书?”

“哦…生物。”

凑崎纱夏火急火燎地翻着书包,抓起生物书就要起身。她起身的太急,一脚踢到没完全拉开的凳子,整个人都撞到了平井桃的桌子上。上课铃声已经响完,英语老师进门的一瞬间,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逐渐安静的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了过来,凑崎纱夏揉了揉吃痛的腹部,看着平井桃和林娜琏震惊的目光,一横心,也不管老师已经进了教室,直直地向后门冲了出去。

她拉开沉重的后门,走廊里已经安静得只剩下一个背影。

腹部撞击后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让她要掉眼泪,但她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追上了那个背影。

“周子瑜!”

像是没有料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叫住她,周子瑜转过身时满脸惊讶,她还没明白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凑崎纱夏已经把一本生物书塞到了她的怀里。

“啊…?”

凑崎纱夏捂着肚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没事吧?”

周子瑜带着疑问和关心的目光好似一张网,轻得没有重量,却又网得凑崎纱夏几乎不能动弹,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和观察对象面对面,自然她也没想好该发生什么台词,只好勉强对她笑笑,然后慌忙地从周子瑜面前转身逃走。

等到她又从教室后门悄悄溜进来,坐在座位上,腹部的疼痛才渐渐消散开来。她顺手抹去额角的汗珠,看了一眼林娜琏桌上的书本,也赶忙跟着翻到那一页。

林娜琏趁着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直接把脸凑到了她的面前,把惊魂未定的凑崎纱夏又吓了一跳。

“疯了吗?” 林娜琏用口型问道。

凑崎纱夏只好赶紧把她的同桌推回原位,回了一个“下课再说”的口型。




这大概是凑崎纱夏人生里最漫长的一节英语课。

老师在台上奋力地讲着课,手舞足蹈地在黑板和投影屏之间转来转去,活像一个被抽打着的陀螺,随之飞出来的絮絮叨叨,到底是定语从句还是状语从句,凑崎纱夏根本无心留意。

手里的笔机械地在课本上划拉着笔记,刚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后知后觉之后,短路的脑袋才终于恢复正常,回忆噼里啪啦地顺着刚接好的脑回路一股脑儿轰进脑子,凑崎纱夏瞪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句,一瞬间脸又开始发烫。

疯了吗?

恍惚间林娜琏的脸又凑到了自己面前,可一回神,却发现右手边的那位早已趴在桌上睡着。

凑崎纱夏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企图追上老师笔记的笔只写了两行又停了下来。

疯了吧。

凑崎纱夏心想。


明明只是一个人无聊的观察游戏,明明想好了要离观察对象远一点,怎么今天突然会这样?老师都已经进教室了却还像着魔一样冲了出去,撞了平井桃的桌子不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带着把全班都吓到,哪还是原来那个旁人眼中遵守纪律的好学生?

她摸了摸腹部方才撞击的部位,轻轻一按,果然还是疼。

一定发青了吧。

跟着教室里翻书的声音无意识地也翻了一页书,她又开始想起了周子瑜。

周子瑜。

她的观察对象周子瑜,她从来没有照面打过招呼的周子瑜,她曾告诫自己要远离的周子瑜。

比起自己在老师同学面前丢人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根本还未和人相识,就冒冒失失地冲到人家面前往她怀里硬塞一本生物书。

就好像...

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初中生,还得是那种钢铁小直男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吧。

凑崎纱夏不禁叹了一口气。

而比起自己脑子一热的冒失后周子瑜疑惑的眼神,更让人不知所措的是,等这节课结束之后,她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

她要跟周子瑜说什么?

她又要怎么跟平井桃和林娜琏解释?

她恐怕连和自己都解释不清吧。

说自己有个异想天开的”观察人类“计划,说我已经偷偷观察你很久了,但请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了提高作文技法?

还是说我看你一个人站在那儿找不到人借书怕你会哭?

哪个理由说出来都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中二病的偷窥狂和妄想症吧。

更何况,对方是周子瑜。

这学期刚转来的周子瑜,总是独来独往的周子瑜,明明长得好看却无人亲近的周子瑜,传言里在旧学校惹出了大祸的周子瑜…

她为什么要惹这种麻烦?

凑崎纱夏重重地叹了口气,不仅引得前桌的女生回头,还惊醒了身边正在熟睡的林娜琏。

小兔子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凑崎纱夏,凑崎纱夏只得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塞到林娜琏微张的嘴边,示意她兜住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下课铃终于在一个世纪以后响起。

好巧不巧地,老师还拖了五分钟的堂,而等到老师终于收拾讲义要离开教室了,凑崎纱夏才不得已从犹豫了大半节课的想法里慌忙选了一个方案。

她决定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座位上写作业,等周子瑜来找她还书,然后装作潇洒的说一声不客气,转身就走。

睡了大半节课的林娜琏看起来什么都忘了,并没有继续刚上课时的那个问题,只是招呼她和平井桃一起去厕所,凑崎纱夏摇摇头,只是低头假装盯着英语作业。

她盯了五分钟的英语作业,紧张地一个字也没写,从嘈杂的课间一直盯到了上课铃声又一次响起。

林娜琏和平井桃踩着上课铃声回到座位上,还说着没说完的玩笑,顺手把她的生物书丢在她的面前。

“你的。”

凑崎纱夏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说出口,最后只是轻轻点头示意,默默将生物书收进了书包。

脑海曾想过的一千幕情景剧通通不见了,心里曾犹豫过的一千种解释也通通不见了。

周子瑜没有来找她。

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却仿佛连带将她的心一起砸穿了个大洞,洞里有着她波澜起伏了一整个世纪的湖水。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趁着语文老师还没进教室的当口,从书包里抽出生物书,迅速的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你看什么呢?”林娜琏不解地问。

“哦,没什么,刚刚想到一题不会,看看书上怎么写。”

书还是那本书,和她借出去之前一摸一样。

没有多余的笔记,也没有任何字条。

波澜起伏了一整个世纪的湖水见了光,就全都蒸发不见了。

凑崎纱夏楞楞地合上书,感到心里忽然间少点什么。




“观察人类”的计划自那天以后,似乎受到了点挫折。

凑崎纱夏一如既往地有些气馁。

林娜琏和平井桃终于在某个课后闲聊的时候想起了这件事,凑崎纱夏也只是拿之前认识和不小心踢到凳子搪塞过去。

“你那个动静真是吓死人呐,我的书都给你撞飞出去了!” 平井桃趴在林娜琏的肩上翻了个白眼,继而又懒洋洋地问道。

“不过你居然认识周子瑜啊?” 

“啊…是啊,朋友的朋友。” 凑崎纱夏这话说的有些心虚。

“诶,那以前传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林娜琏忽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事?”平井桃扭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林娜琏。

“啊,你不知道吗?不是说她在原来的学校引发斗殴,好像还死了人…” 林娜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以才转学来我们学校。”

“啊?” 平井桃吃惊地捂着嘴。

凑崎纱夏心里有些难受,像是生出密密麻麻的小刺,说不上多疼,但总归有些异样。

她连忙扯开话题。

“我…我不知道啊,我和她只是认识而已啦。诶,你们说的那个舞团怎么样?你和momo去了吗?感觉怎么样?”

而后她们便开始聊起了舞团,平井桃似乎对舞团的领舞念念不忘,还说领舞说了,只要想参加随时都欢迎加入,并没有什么时间限制。再之后聊的什么凑崎纱夏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好像还答应了下次和她们一起去舞团看看。

周子瑜又开始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仍旧默默观察着周子瑜,但就好像是几帧定格的画面,又好像是动画片里被施了时间魔咒不断循环往复一样,被观察到的周子瑜仍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好看,一样的冷漠,一样的独来独往。

偶尔几次目光不经意交汇,凑崎纱夏总是在第一时间挪开目光,生怕被周子瑜发现,又在挪开目光后开始后悔,埋怨自己这样怎么才能有观察的进展。

但不管怎样,月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她看着作文卷上大大的红色数字,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特地选了记叙文的那一题,也试着进行了人物细节描述,虽然整篇作文和周子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凑崎纱夏却固执的将这比上次高出来的三分算在了她“观察人类”的计划上。

她有一点暗喜,又更像是宽慰,就好像给自己半个月来荒唐的行为终于找到了个合理的注脚,一切又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她抱着全班的错题订正去语文办公室。办公室在另一栋楼,和教学楼隔着一个花园,课间十分钟来回赶的很,于是凑崎纱夏总是在自习课去送作业。

订正都写在纸上,轻轻薄薄的一摞,不比练习本厚重,不需要人搭把手,平井桃也就没得机会蹭着逃自习。凑崎纱夏一个人悠悠地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天色阴得很,看来又要下雨了。

冷清清地日光灯从一间间教室的窗口散漫出来,楼梯间的感应灯被脚步声不情不愿地唤醒,她走出了教学楼,山雨欲来前的风灌进校服领口,让她着实打了个寒颤。

她敲了敲语文办公室虚掩着的门,等了几秒发现无人应答,才想起这会儿老师们应该都在阶梯教室里开例会,于是同往常一样推开门走了进去。

语文老师的座位在房间最里面,凑崎纱夏径直走过去,目光却习惯性地在其他老师办公桌上扫一圈,看看其他班的今天都收了什么作业,是别的班的作业比较多还是自己班的作业比较多。

学生时代有一万种枯燥和无聊,也难不倒学生们一万零一种给自己找趣味的方法。

可本该随意浏览的目光却被右手边办公桌上的第一本作业本捉住了视线。

凑崎纱夏有且仅有五十度的散光,就连去眼镜店店员也懒得给她配眼镜,可这回她却认真地眯了眯眼,才敢确定封皮上的三个字自己没有看错。


「周子瑜」


心里那密密麻麻的小刺又生了出来,挠地她心痒痒。

她同往常一般,把手里的作业放在语文老师的办公桌上,转身后的脚步却变得莫名重了起来,她缓慢地走过了那张办公桌,只走过了一步,又倒退了回来。

她站在办公桌旁,看着三四十本作业本上的第一本,不由自主的伸手,又在几乎触摸到封皮的时候停住了动作。

窗外的风吹地生猛,连带着老旧的玻璃窗也吱呀作响,她出来没带雨伞,也晓得这春夏间的雷雨说下就下。

她一直不喜欢下雨,讨厌被雨淋湿后的湿淋淋的感觉,尤其是白色帆布鞋又要遭殃,可是她却没有同往常一样,在大雨倾盆之前飞奔回教室。


回忆里有一双和她对视的眼睛。

还有些许复杂的情绪。


剧烈颤动的心跳声隐没在春夏之交的第一声雷鸣里,瓢泼的雨声很快跟着充盈了整个天地。


凑崎纱夏打开了周子瑜的周记本。




周子瑜的字同她的人一样,娟秀又冷清,没有连笔也极少涂改,黑色水笔落下的字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横线上。

凑崎纱夏从头翻了几页,写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内容,今天又看见楼下的流浪狗啦,周末又看了本课外书啊,不过也不难理解,这种写给老师看的周记,谁也不会写上自己的心里话罢。

她翻的很快,也不敢细细品读,生怕被回到办公室的老师发现,可她翻着翻着,发现越往后,周记本的纸页也越发异样,先是有几页被撕掉的痕迹,到后面干脆有两篇,根本就是被撕成几片后又用透明胶粘起来的。

凑崎纱夏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伸手触摸着凹凸不平的胶带连接处,阅读的速度开始逐渐放慢起来。


「…邻居家养的狗死了,那是一只小土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才两三岁的样子,很可爱。周末的时候它跑出去,在马路上就被摩托车撞死了,邻居家小妹妹很伤心,哭了一个晚上。我也感到很伤心,虽然我平时也没什么时间和它玩,但一想到一个珍贵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心里就觉得十分难受…」


「...那天晚上我也睡不着,躲在被子里流了泪,我有时候也会想,生命究竟是什么呢?它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触碰,可它又是如此珍贵,以至于在失去之后让人耿耿于怀…」


「...倘若人生皆是一场虚妄,那为何又要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呢?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被吹向天空的羽毛,虽然用尽全力,也无法把控自己的方向,只能在风里飘着,任凭风带着自己降落到那注定的地方…」


「…可是会降落到哪里呢?是山川大海,还是泥塘沼泽,还是就在飘落的途中湮灭…」


凑崎纱夏感到惊异,明明都是同龄,为什么周子瑜的文字会如此不一样呢?她平时里难道都在想着这些深奥的问题吗?

看起来朴实无华,可这字里行间里淡淡的悲伤...

凑崎纱夏不禁又想起了关于她的传闻。

是真的经历过死亡才会有这样的感悟吗?

鼻头渐渐泛起微酸,就好像心里也被染上了雨季的忧郁,可凑崎纱夏还没能伤怀多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抬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凑崎纱夏惊掉了手中的周记本。

周记本落在地上的声音被雷雨声掩盖,可剧烈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响,仿佛十万吨烈性炸药在凑崎纱夏的体内同时爆炸。

她本能地蹲下身去捡周记本,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而等到她站起身,来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周子瑜一手拿着习题本,看了一眼凑崎纱夏手里的周记本,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被抓包当场的感觉堪比蹦极绳子断了然后掉到鬼屋里,除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地震的惊吓,还有种两万尺高空毫不留情被推下的窒息。

凑崎纱夏低着头,死活不敢抬头看周子瑜,她死盯着帆布鞋上的污渍,仿佛那小小的一块灰色能被她盯出花儿来。

她没有说话,周子瑜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周子瑜在等她先开口说话。


她们在空荡荡地办公室里听了足有十秒钟的雷雨声,凑崎纱夏才攒够了力气开口。

她仍不敢抬头看周子瑜的眼睛。

“对不起…”

嗫嚅着的道歉听起来惨白又无力,凑崎纱夏羞愧地满脸通红。

“你为什么…”

周子瑜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了自己的周记本,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已经下来了。没说完的质问淹没在哽咽里,听得凑崎纱夏也忍不住想哭。

周子瑜把自己的周记本塞到了那一摞本子的最底层,又把要补交的习题本放在另一摞本子的最底层。

末了,她瞪着凑崎纱夏,泪眼里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尔后她重重地扔下一句 “不许再看我的日记”,就转身跑开了。

凑崎纱夏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追着周子瑜出了门。

飘摇的风雨落进走廊里,冰凉的雨滴撞上奔跑的凑崎纱夏,在那个春夏之交的傍晚,碎裂成了她很久以后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凑崎纱夏本来就是运动废柴,哪儿跑得过周子瑜的大长腿。她跑得太急,在昏暗的楼道里被雨水绊倒,连着摔了三个台阶,摔得她眼泪止不住流。可她来不及检查自己的腿是否还好,一咬牙支起身又追了上去,就如同那天她撞上了平井桃的桌子扔不顾一切的追出去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追到周子瑜。

她看着周子瑜冲进了大雨里。


“周子瑜,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朝着瓢泼大雨里远去的背影里喊出了此时她唯一能想到的话。

可话音刚出口就湮没在着滂沱的雨声里。

凑崎纱夏靠着门廊的柱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当凑崎纱夏说想留下来再多写一会儿作业,等天黑了再回家时,平井桃和林娜琏还以为这是凑崎纱夏心血来潮开的玩笑。

后来她俩发现平日里一到点就收拾书包走人的凑崎纱夏并不是在开玩笑,惊讶之余也犹豫过要不要一同留堂,毕竟成绩最好的那个忽然变得特别努力,总会让人看得也想要发奋。

然而这样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秒,平井桃和林娜琏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学渣本质,挽着手笑嘻嘻地说那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林娜琏和平井桃各自有各自不留堂的小心思,就如同凑崎纱夏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想找周子瑜道歉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凑崎纱夏只知道周子瑜偶尔会留堂,但之前的观察好像也没有什么规律。

自己光明正大走到她们班级门口更是不可能,且不说任何和周子瑜走得近一点的人都会被人非议,她上礼拜才偷看人家日记被抓包当场,哪还有什么脸当着其他同学的面,跑到人家跟前跟她说对不起。

她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放学时分留会儿堂,等到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收好东西磨磨蹭蹭蹭到周子瑜班级门口,要是运气好或许就能碰上。

可是然后呢?

凑崎纱夏自己也没彻底明白要和周子瑜说什么,可那场滂沱的大雨把她心底的愧疚泡得肿胀,时时刻刻堵在心里喘不过气,提醒着她曾经做了多么伤人的事情。

腹部的淤青才退得差不多,小腿和膝盖上又印上了新鲜的青紫,明晃晃地招摇着,凑崎纱夏自嘲着笑自己真是个运动废柴,平日里走路走着都会把自己绊倒,遇上了周子瑜这下倒好,不是撞桌子就是摔楼梯,做事不经过脑子,神经动不动就发热,好像从小到大活了这么十几年,也没像遇到周子瑜之后一样失控过。

理亏的人总会本能地想逃,事实上就算凑崎纱夏假装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周子瑜总是独来独往,两人生活并没有交集,也不至于拿她怎么样,但十几年来受过的良好教育提醒着她不可以,关了灯合上眼后浮现的周子瑜的泪眼也提醒着她不可以。

做错了事就要弥补,立正好准备挨打,她虽本无恶意,却实实在在犯了错,好学生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就这么放过自己。

她要去找周子瑜。


等待的时间就像在磨一把钝刀,留堂的每一秒都像是一种折磨,作业写的慢不说,好不容易熬到清校铃响起,收拾好书包假装路过,却发现黑暗的教室里空无一人的失落才叫人难受。

崭新笔记本才从书包里拿出没几分钟又被放回了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又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皱了。

借口放学留堂写作业的第三天,心里的那些情绪已经不同于前两天那么强烈了。

路过周子瑜教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教室里依旧只剩黑暗,凑崎纱夏有些失望地撇撇嘴,将笔记本小心地收回书包里,心情就如同这西沉下去的傍晚一样暗,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周子瑜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准备。

她下了楼,空荡的校园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只有隔段距离才亮一盏的路灯陪伴着凑崎纱夏回家。她低着头,失落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然后在某个拐角撞上了一个人影。

谢天谢地,及时收住的脚步终于阻止了遇上周子瑜之后险些发生的第三次事故。

周子瑜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而当看清了来人之后,两人的表情都十分的复杂。

周子瑜转身就要离开,而凑崎纱夏则在灵魂出窍的最后一秒钟赶忙回到了现实。

“周子瑜!你等等…”

她边说边追了上去,边打开书包拿笔记本。

周子瑜不知道眼前这位金发大小姐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将信将疑地放慢了脚步,然后凑崎纱夏站到了她的面前。

“我…”

练习过好多遍的腹稿全都忘了个干净,平日里能言善道的凑崎纱夏此时约等于一个哑巴。

那些消退下去的情绪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酸涩的喉头蹦不出字眼,只好把崭新的笔记本递到了周子瑜面前。

“对不起…那天我…”

周子瑜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好看着凑崎纱夏,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那天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刚学会说话的哑巴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看起来要急哭了。“我只是想…”

“我只是...对你有点好奇…”

凑崎纱夏的眼神看起来着急又真诚,看得周子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见周子瑜愣在原地不动,她又递了递手里的笔记本。

“我…我给你买了笔记本…”

“我向你道歉。”




周子瑜觉得这场景看起来十分可笑,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明明是凑崎纱夏在向她道歉,为什么看起来却像她在欺负凑崎纱夏一样。眼前的三好学生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明明能在升旗台讲话的人现在就像个结巴。周子瑜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早就该死绝了的泪腺遇到凑崎纱夏之后就像死火山复活一样可怕,泪水不受控制地一滴滴滑落,烫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别哭啊,” 凑崎纱夏把笔记本塞到周子瑜手里,又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给她递纸巾。“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错了,真的对不起。” 

她接过凑崎纱夏手里的纸巾,花了好一点时间才治住了这该死的泪腺。


眼泪好歹终于停了,凑崎纱夏低着头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的原谅。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凑崎纱夏摔在她身后的声音。

“你还疼吗?” 

“什么?”

周子瑜指了指她的腿。

“啊…没什么。”

“很疼吧。”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那天她本该立刻回头照看她,她摔倒的声音那么响,就算在雷雨轰鸣里也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周子瑜的心上,可是发现凑崎纱夏偷看自己日记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像海啸般瞬间就将周子瑜的世界全都吞没。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凑崎纱夏,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曾熟悉无比的无助感又回来了,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她所有的氧气,于是转身逃跑又成了周子瑜唯一能够寻找的出口。

谁也不会傻到在交给老师的周记本里写什么紧要的东西,那周记本里也没有周子瑜的秘密,作业本里偶尔被撕碎的纸页早就提醒过周子瑜被恶意窥探过的痕迹,只是…

凑崎纱夏…

只是那是凑崎纱夏…


她刚转到这个学校不过一个多月,过去的那些流言蜚语在诺大的城市里流窜,窜到新学校的大门口,在她还没踏进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从铁门的缝隙里挤进来到教室里遛了好几圈。没有人愿意亲近她,比起被孤立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被审视,那些不怀好意的揣测,戏谑的窃窃私语,无不像绵密的细针一样刺痛着她的心。

只能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作业本有时候莫名其妙会掉页,连去隔壁班借本书都不知道要找谁。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可是她还有着她的自尊,十几岁的年纪能撑着她勉强走下去的自尊,不能低头,不能哭泣,咬着牙也要抬起头把这日子一天天熬过去。

可是忽然有一天,隔壁班的隔壁班的漂亮女孩,在那个阴云密布的午后,踩着上课铃声偷偷从教室后门冲出来,叫住她的名字,塞给已经放弃了的她一本生物书。

是什么奇怪的偶像剧情节吗?

开学第一天在升旗台上代表讲话的好学生,老师口中作文写的特别好的尖子生,她有着像阳光一样的金发,白皙的皮肤和立体的五官就好像古希腊神庙里的雕像,怎么看都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忽然间先对自己示好。

她忐忑不安地打开她的生物书,扉页上工整的写着「凑崎纱夏」,旁边还画了一个小爱心,她再往后翻去,刚学了五分之一的书本布满了她密密麻麻的笔记,凑崎纱夏的字很小,一行行的字用花花绿绿的彩笔写出来,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毛毛虫软糖,只是看着就有一种香甜的味道。

周子瑜根本不敢往上写字,就连撕下来临时做笔记的纸,也不敢垫在凑崎纱夏的书上,生怕留下什么印记破坏了这一份美好。她甚至不敢亲自去还书,不敢去向她道一声谢意,怕别人看见了又窃窃私语,更怕自己早已习惯了的那些恶毒沾染哪怕一点到凑崎纱夏身上,只得在看见林娜琏和平井桃路过班级门口的时候,像抓住了救星了一般把书拜托她们还给凑崎纱夏。

林娜琏很好,平井桃也很好,她们温柔地答应了周子瑜,又手挽着手嬉闹着向自己班级走去。美好的女孩总是和美好的女孩玩在一起,周子瑜看着她们的背影想,能和凑崎纱夏玩得好的女孩儿,一定也很好。

可是凑崎纱夏…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补交作业的时候遇见凑崎纱夏,更没有想到会抓到对方正在偷看自己的日记。

所有曾经美好的想象一瞬间被撕个粉碎,震惊、愤怒、委屈、背叛、自嘲全都杂糅在一起,凑崎纱夏心里爆炸了十万吨烈性炸药的时候,周子瑜心里何尝不也被炸了个血肉横飞。

她不敢去想凑崎纱夏为什么要主动对她示好,更不敢去想自己被撕碎的作业本之后是不是有凑崎纱夏的影子。

是为了嘲弄她吗?原来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吗?

瓢泼大雨浇湿全身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她在身后的喊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呢?

白日里已经习惯了如常表演,可回到家,泪水不听话的滴落在作业纸上的时候,夜里关了灯辗转反侧的时候,被噩梦魇住后哭醒的时候,脑海里缠绕的全是凑崎纱夏的影子,她不愿相信在她最灰暗的时候透过来的那束光也藏着恶意,十五岁的少女要的不多,她只想要凑崎纱夏一个解释,可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勇气去问凑崎纱夏要一个解释呢?


还好。

还好,凑崎纱夏走到了她的面前。

在那个天都已经黑了的傍晚,低着头不看路差点撞到自己怀里。

就如同干涸了一整个冬季的土地只需要一滴春雨,炙烤了一整个夏季的酷热只需要一丝凉风。

十五岁的少女要的真的不多。

凑崎纱夏道歉的第一句周子瑜就原谅了她。


凑崎纱夏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又指了指周子瑜手里的笔记本,刚学会说话的哑巴还没治好她的结巴。

“那个本子…我…我看你原来那本…”

周子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本子,才止住的眼泪又在蠢蠢欲动。

“谢谢。”

“啊…不用谢,我只是…”

“还有你上次你借我书,”周子瑜顿了顿,像是要郑重一点。

“谢谢。”


她们一起向校门口走去,短短的一段路忽然间变得漫长,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彼此心中落下了声音。直到要分别的时候,凑崎纱夏才又开了口。

“你家住南边吗?”

“嗯。”

“那…就再见了,我要往北走。”

周子瑜好像想起了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转身前她朝着凑崎纱夏点点头。

“再见。”




放学后留堂似乎成了凑崎纱夏的一种习惯。

林娜琏和平井桃刚开始还揶揄凑崎纱夏两句,但是逐渐地也就习惯了,毕竟热爱学习这一天然政治正确,实在是太冠冕堂皇的理由,放在凑崎纱夏身上,就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凑崎纱夏的作业写的开始快了起来,本来就是成绩高高在上的好学生,现在又更加发奋,作业要写到清校铃响起才肯收拾书包回家,少不得让人背地里由衷赞叹。可只有凑崎纱夏知道,教室里的空气不流通闷得很,还会有别的同学时不时过来问问题,才不像在家里写作业一样舒适高效。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

为了她“观察人类”的计划。

凑崎纱夏这么告诉自己。


和观察对象保持距离的规则早就被她抛到脑后,处心积虑碰上周子瑜,和她一起走到校门口也被自然而然地解释为偶遇。她不常能碰见周子瑜,一礼拜一两次,家里一个住南一个往北,就算碰见了也只能走那么一小段路而已,走路要隔着大半个人,和平时跟平井桃林娜琏随意揉揉抱抱动不动连体婴儿一点都不一样。

开始只是礼貌的问好,后来才渐渐开始谈论一点彼此的日常,于是凑崎纱夏知道了周子瑜家住在图书馆旁边,知道了她不喜欢数学课,还知道了她和自己一样也喜欢吃芝士紫菜包饭。

凑崎纱夏心里还有许许多多关于周子瑜的疑问,比如她为什么要转学,她过去的传言是真的吗,她日记本里的碎页是谁撕的,她为什么要写那么悲伤的日记,她为什么没有其他朋友,还有…

自己...自己算是周子瑜的朋友吗?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直接扔在蜜罐子里反而觉得腻,可一旦尝过了苦涩,之后哪怕只有一颗糖分子也会觉得甜。

比起这许许多多个疑问,那些琐碎的日常实在是太不痛不痒,但至少,也算是靠近了周子瑜一点点,而只要这一点点,就足够让凑崎纱夏觉得欣喜了。

礼貌告别后凑崎纱夏嘴角上扬了一路,微甜的秘密悄悄地遗落在四月轻巧的风里,这城市里时时刻刻忙碌着几百万人,却只有微风和细雨才知道凑崎纱夏的秘密。

凑崎纱夏心情很好地伸出手,触了触空中的雨滴。

周子瑜说她喜欢雨天宁静的感觉。

指尖上的微凉有一种奇妙的触感,凑崎纱夏发现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雨天了。


凑崎纱夏邀请周子瑜来看舞团的表演。

“你会上台吗?”

“会啊,大家都一起上台表演的。” 凑崎纱夏挠挠头。“但是我这学期才加入的,跳得不好你可别笑我。”

周子瑜撇过头看着她,“怎么会笑你,能上台就很勇敢了。”

“可是真的跳的很差啊哈哈,” 凑崎纱夏不好意思地笑了出声。“Momo她们都笑我,我那天还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呢哈哈哈哈。”

“别担心呢,你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啊?” 凑崎纱夏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从周子瑜口里听见对自己的评价。

“你什么都好,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大家也愿意跟你玩。” 周子瑜补充道,“就算是只站在台上什么都不做,大家也会喜欢的吧。”

“说什么呢,” 凑崎纱夏似乎听出了周子瑜话里别样的意味,连忙打住了话题。“所以,你会来吗?”

凑崎纱夏热切地看着周子瑜,眼里是亮晶晶的期盼的光。

“那个,”凑崎纱夏清了清嗓子,有点着急,“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是排练,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是演出,都在大礼堂里,你都来看吧,你要是来我…” 

凑崎纱夏一下子顿住了,停了一秒钟才接上了自己的话。“…我给你留个前排座位。”

“不用麻烦了,我站在后面就好了。” 


直到分开后独自走了好一段路,凑崎纱夏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话语里的卡顿。

刚加入舞团的小菜鸟才没有留前排座位的本事,要是周子瑜真的应允了,她还得拉着平井桃去拜托她们的领舞大人给她留座儿。

她其实只是想要周子瑜来看她。

没有说完的话藏在了飞红的脸颊里,凑崎纱夏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要是来我…

我会很开心的。




凑崎纱夏第三次溜到舞台侧后方的幕布偷看后,终于被平井桃拎着脖子逮了回来。

“看什么呢,还不好好准备,等下就要上台了啊。” 平日里好像什么都不关心的平井桃倒是对这舞团格外上心,像个大人一样教训着凑崎纱夏。

“当然是——”林娜琏不知何时飘了过来,一把勾住了凑崎纱夏的脖子。

“当然是那个谁了对不对?” 说着还对着凑崎纱夏八卦地挑挑眉。

凑崎纱夏一把推开林娜琏,“你别乱说啊。”

平井桃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个好友,“谁啊?”

林娜琏玩味地看着凑崎纱夏,三好学生脸红害羞的样子真的是太有趣了,让人忍不住要继续逗逗她。

“桃啊,你知道你为什么追不到你的领舞大人吗?” 林娜琏说着又挂到了平井桃身上,“天天死缠烂打跟在人家后面要人家教你跳舞可不行,还不赶紧和你纱夏姐姐请教请教怎么追女生哦。”

“什么?!纱夏你也喜欢mina吗?!” 平井桃大吃一惊,急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是啊,你想什么呢?!” 凑崎纱夏连忙挥挥手,之后又感到震惊。“你喜欢名井南?我怎么不知道?”

“哦~难怪你死活要拉我们来跳舞?!” 后知后觉得凑崎纱夏三秒后惊呼道,一旁的林娜琏已经要被眼前两人的神奇对话笑死了。

“那你喜欢的是谁啊?”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平井桃顿了几秒又一脸雾水地问道。

“我…”

凑崎纱夏涨红了脸,瞪着平井桃,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恰好名井南过来组织大家上台,少女们之间的八卦也因此戛然而止。今天只是排练,也就没有那么多观众,台下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学生,凑崎纱夏按部就班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心思却早就从舞台上飘了出去。

她站在角落里,身体随着音乐机械地舞动着,眼神却急切地环视着礼堂,半首曲子过去,她已经仔仔细细地将礼堂里每个座位都扫过了两遍。

有那么一秒钟,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且仅有的五十度散光碍了事。

但她终究没有看见周子瑜。

后半首曲子跳得意兴阑珊,本该欢快的曲子凑崎纱夏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是因为是排练么?还是因为今天作业很多?

明天...她会来吗?


排练结束后平井桃立马绕在名井南身边,林娜琏也只是稍微打了个招呼就没了影,只剩下凑崎纱夏一个人慢吞吞地背着书包回教室。留堂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在放学的人流里逆行,无精打采地和照面而来的同学打招呼。走出四楼楼梯间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一间间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还在写作业的同学,她照例回到教室里写了一会儿作业,在清校铃响起时又闷闷不乐地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却没有想到刚走出楼梯间,周子瑜在身后叫住了她。

“纱夏。”

“那个…” 周子瑜小跑着赶上了她,走在她的右手边。

“今天排练感觉怎么样?”

“就…还好啊,我没有摔倒哈哈。” 凑崎纱夏干笑了两声,又装作轻松地明知故问。“你今天作业很多呀?”

“纱夏,我…” 

“啊,没事的啦,写作业比较重要呢,明天要是也来不了的话,那也没关系啦,反正,反正以后也还会表演的嘛...” 

凑崎纱夏故作轻松地掩饰着什么,可空气里还是一股止不住委屈的味道。

“我今天去看你了。”

“什么?” 凑崎纱夏猛地转过头,“你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在二楼的走廊里。”

凑崎纱夏猛地回想起自己把一楼的每个座位都仔仔细细找了两遍也没找到周子瑜,愣是没抬头往二三楼的走廊看一眼。可是,可是二三楼的走廊都黑着灯,谁会想到那上面黑灯瞎火的还有人呢?

“你怎么不来一楼?位置都空了好多,随便都可以坐的。”

周子瑜沉默了几秒,“被人看到总是不好…”

“不好?什么不好?” 凑崎纱夏不明白地问道。

接下来长长的沉默里,凑崎纱夏终于明白了什么,心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刺久违地冒了出来,像是被瓢泼大雨浇了一般,不顾一切猛烈地破土而出,把她的心刺得七零八落。

 “别人说我不要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可是你,纱夏…” 周子瑜仿佛思考了很久,声音里有着凑崎纱夏从来没听过的情绪。“纱夏,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的好。”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可以吗?来看个表演又怎么了?” 凑崎纱夏低落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你听过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吧…” 周子瑜自嘲地笑了笑。“你不害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凑崎纱夏一下子就急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他们说什么我才不管呢!我认识的周子瑜,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我想要邀请她来看我的演出,想带她去吃我最喜欢的芝士紫菜包饭,我还想和她一起去博物馆,去天文台,去好多好多我们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就算是杀人犯也没关系吗?” 周子瑜打断了凑崎纱夏,听似冷静的声音里几近缠绕着绝望。

凑崎纱夏抬起眼看着她,周子瑜清冷的眼底已然有了泪花,凑崎纱夏愣住了,她没有想过会从周子瑜口里听见这三个字。

周子瑜勉强地笑了笑,眼泪却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还是有关系的吧...”

 “你是吗?” 

凑崎纱夏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相信吗?”

周子瑜看着凑崎纱夏,脸上再也撑不起任何笑容。

心里那密密麻麻的刺终于变成了沉甸甸的枷锁,一根又一根,缠得凑崎纱夏几乎要窒息。观察周子瑜时那看似风轻云淡的表象,她过去关于周子瑜所有的猜疑,此刻全都变得如此沉重,压得她几乎要站不稳。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我要和谁解释呢?”

凑崎纱夏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只得不住地摇头。

这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境况,她十五年来一帆风顺的人生里最大的挫折也不过平地走路会摔倒,可这天方夜谭的荒诞,却是发生在眼前这个女孩儿身上结结实实的残酷现实。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没用,成绩好又怎么样,考第一名又怎么样,赢得老师喜欢同学爱戴又怎样,玫瑰花再好看,还不是只能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的玻璃花房里。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她为什么要转学,她的笔记本为什么会被人撕碎,她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她为什么要写这么悲伤的日记...

心里的最后防线终于被心疼冲垮,凑崎纱夏扑到了周子瑜的怀里,哭得像个傻瓜。


“周子瑜,你明天一定要来。”

“你不来...我就一辈子再也不理你了!”



十一


周子瑜坠落在很深的海底,黑色的海水冰凉凉地包围着她,很柔软,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游鱼,没有水草,连一点光也没有。但是很奇怪地,她却可以在这片黑里看见自己,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头发散乱地漂浮在水里。她摸了摸脖颈,没有腮,却可以自由的呼吸,她甚至试着吐了几个泡泡,那晶莹的气泡很快消失在深海里,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呛水。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望无际的海水隐没了方向,她只得试着向上游去,可她只是轻轻地往上一蹬,这漫无边际的海水忽然全都向她涌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冲击和压迫,伴着剧烈的晃动和疾风的呼啸,像是空间急剧坍塌进黑洞般,很快这连绵无际的海水就全都不见了。

她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缠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像是一个密闭的茧房,白色的丝线困住了她的手脚,她用力挣了挣,发现除了手腕肌肤被勒得生疼,这牢固的茧房一点也没有变化。

她很快就放弃了挣扎,脚底粗糙的质感才渐渐引起她的注意,她仔细一看,发现这茧丝缠成的壁里竟然还有一粒粒细小的颗粒,这颗粒看似柔软,却着实坚硬,不规则的表面很容易就能划伤皮肤。

她还没在这茧房里呆多久,手腕被茧丝缠绕的地方忽然感到湿润,她扭头看向自己的手,白色的丝线竟然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看似好像是她的手腕破了个口子,可仔细一看,皮肤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茧房开始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部击打着,开始只是类似敲门声般,后来却越来越猛,越来越频繁,震得她几乎要站不稳,茧壁上细小的颗粒随着震动剥落,飞出来撞到她身上,在她裸露的肌肤和白色长裙上开出一朵朵血红色的小花。

白色的茧房渐渐变成血红色,她的头发、皮肤和长裙上都沾染了血,可她却没有任何伤口,撞击和拉扯的疼痛比起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她几乎要窒息了,本能使她不得不大口呼吸,可每一次呼吸,只会让她更加难受想要呕吐。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嗅到了一丝新鲜空气的味道,那新鲜的、凉爽的、甚至有些清甜的气味,昏沉沉的她勉强打起了精神,想要试着寻找着出口,眼前这一片血红色却又渐渐变成了黑色。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在新鲜的空气逐渐包围了她,眼盲赶走了窒息,她虽看不见,但终于活过来了。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漂浮了起来,周围有风,风轻轻吹过她的眼角、发丝和她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脚边的长裙也跟着飘起。

这样不行,她对自己说。

是梦吧,要醒过来才行。

于是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城市上空。

她被风推着不受控制地往前飞,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快时而慢,失重和超重的感觉没有规律的交替着,而眼盲、窒息和疼痛却全都随着这微风消失了。

她轻轻掠过城市,城市里几百万的人类正踏着第一缕的朝阳开启一天的新生活。

朝阳还是她熟悉的朝阳,朝阳照进了破旧的楼道,只照了那么一寸光,那寸光背后是长长的走廊,很暗很暗,她看见她熟悉的房间藏在这黑暗里,到处都是被撕碎的作业纸,一片一片又一片,只要这破旧的窗檐挤进一丝风,就能扬起漫天碎片,就像是被狂风摧毁的蒲公英田。

她看见了邻居家的小土狗,它从黑暗的走廊里探出了脑袋,朝着她的方向跑来,可跑着跑着又穿过了她的身体,一路跑到了走廊尽头,跑到了那朝阳的日光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追了出去。很奇怪地,她好像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可等她追到了那日光下,小狗却已经不见了,她急急忙忙往楼下跑,跑啊跑,好像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始终也看不见小狗的影子。

这楼梯实在是太长了,一圈又一圈的转在黑暗里,幽暗得仿佛没有尽头,而等她筋疲力竭地终于跑到了尽头,黑暗的尽头是一扇门,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它,却发现原来这楼梯并非向下而是向上,她跑到了天台上。

天台很高,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天台也很破,地面上的防水涂层都已剥落,天台上远远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校服,面目模糊,她始终看不清他的长相。

穿着校服面目不清的男孩和她告白,“我喜欢你”四个字刚说完,就听见天台的门后传来嘈杂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轰隆隆地,像是夏日里毫无征兆的暴雨,暴雨引发的山洪很快就冲破了那扇门,她甚至来不及做一点心理准备。

山洪里是奇奇怪怪的工具,是闹闹哄哄的叫喊,是钢管,是板凳,是扫帚,是长长的西瓜刀,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这山洪逐渐染了血,破旧天台上的防水涂层也被染成了深红色,她被这山洪冲到一边,冲出了天台,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又一次飘落在这城市上空。


她看了一眼天边的朝阳。

朝阳还是那片朝阳,时间好像一点都没有流走。


她怀疑这已不是一场梦。


她想。

她可能是死了。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子瑜。”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子瑜。”

右肩传来轻轻的摇晃,周子瑜从手臂里迷糊地睁开眼,还未适应这光亮,却惊讶地发现了凑崎纱夏的影子。

“子瑜,快醒醒。” 凑崎纱夏背着书包站在她的面前,金色的头发在夕阳的照耀下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纱夏,你怎么…” 周子瑜撑起身子,发现这只是自习课的一个平常课间。

“快收书包呀,等下演出就要开始啦!”

她在迷迷糊糊里收好了书包,任凭着凑崎纱夏拉着她跑出了教室,跑过四楼走廊,跑过一级一级下楼的阶梯,跑过花园,跑过一整个操场,直到跑到了礼堂门口,她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一场梦。

凑崎纱夏气喘吁吁地在礼堂门口停下脚步,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周子瑜终于想起了她之前还有话没有问完。

“你怎么会来我们班?你…”

凑崎纱夏只是看着她,她亮晶晶的双眼里似乎有阳光落下的痕迹。

“我怕你不来,我又不想一辈子不理你,所以我就去找你了。”

“我找momo求mina给你留了座儿,不在前排也不在中间,但是也不会太后面。”凑崎纱夏牵着周子瑜的手顺着人流里走去。“你和俞定延坐一起,俞定延你认识吗?就是娜琏的学妹,她跆拳道十级,会保护好你的,绝对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你放心。”

凑崎纱夏牵她的手牵得很紧,一点让她挣脱的空间都不留,周子瑜跟在凑崎纱夏身后,感动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纱夏,你真的不必...”

凑崎纱夏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双手搭在周子瑜的肩上,眼里是周子瑜从未见过的认真。

“子瑜,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不要让别人的话来定义你,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如果你没有人可以说,你就跟我说,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没有人会比你更好了。”


“周子瑜,你不要再逃了。”

“我跳舞很好看的,你不看会后悔的。”



十二


凑崎纱夏笑着和林娜琏跟平井桃挥挥手,倚靠在周子瑜的班级门口等她放学,周子瑜还是有点不习惯,她低着头磨磨蹭蹭收了好一会儿东西,凑崎纱夏等不及了便直接从后门径直走到周子瑜座位上。

“子瑜你快点啦,那家店很火的,太迟了要排好长的队呢!”

周子瑜跟在凑崎纱夏身后,一直到了人流比较少的地方才敢主动和她说话。

“纱夏,我今天看见你的作文卷了。”

“啊,是吗?” 凑崎纱夏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被印出来全年级发怪不好意思哈哈哈。”

“哪有,写得真的很好,要是我也能写得这么好就好了。”

凑崎纱夏正想着要怎么打住周子瑜的夸奖,忽然看见林娜琏和俞定延并肩走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观察人类”四个字不知怎么又飘进了她的脑海里,于是她问周子瑜,“你们老师有没有教过一种写作文的方法?”

“什么?”

凑崎纱夏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把这个连自己都觉得中二的名字说了出来。

“观察人类。”


她们坐在小店的玻璃窗前,手里拿着奶茶,等着现做的芝士紫菜包饭端上来,凑崎纱夏绘声绘色地跟周子瑜讲着“观察人类”的最初两个实验。

“所以,桃是为了名井南才拉你们去的舞团?”

“对啊,我还以为是因为她喜欢跳舞呢!” 凑崎纱夏有些气馁,“但是喜欢跳舞的人和喜欢跳舞也差不多吧,所以也不能算我观察失败的!”

“那还有呢,娜琏你观察到了什么?”

“她以前从来不迟到,但是从某段时间开始她早上就老是迟到,” 凑崎纱夏喝了一口奶茶,“后来momo说是因为她晚上写作业写太晚,我觉得大概也是这样吧。”

周子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确定不是因为俞定延?”

“什么?”

“我有的时候偶尔迟到,就会在路上看见她们俩啊,俞定延不是低我们一级嘛,初中部的上学时间和高中部不一样吧?”

凑崎纱夏一口奶茶没咽好,差点没被呛死,周子瑜连忙拍了拍她的背。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周子瑜,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观察不出个结果,周子瑜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说出了结论,而且还非常有道理的样子?!

而林娜琏这家伙,居然,居然宁愿上课迟到也要和学妹一起走?!

凑崎纱夏震惊地拍了拍胸膛,差点缓不过这口气来。

周子瑜笑了足一会儿才缓过来,凑崎纱夏吃惊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可爱。

“那还有呢?你还观察了什么?” 

“还有...” 凑崎纱夏忽然声音小了下去,周子瑜就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

“还有...你。”

“我?” 周子瑜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了。

“哎呀你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变态,我真的只是因为想提高作文才观察的!”

“那...你观察到什么了?” 周子瑜半信半疑的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凑崎纱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子瑜。

“我观察到了,周子瑜同学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善良又美丽,大概是哪个仙女不小心下凡了吧。”

周子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害羞地低下头,手里的吸管不停地戳着奶茶里的珍珠。

“乱说。”

凑崎纱夏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开了。

“我才没有乱说,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她下凡的。”

周子瑜被她说得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茬,直到感觉到脸上的红热稍微退去了,才想起了另一件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

“纱夏,那你为什么要观察我呢?”

凑崎纱夏喝了一口奶茶,记忆里那个轻拂过微风的午后,又一次重现在凑崎纱夏的心里。


“这是一个秘密。”




那是一个春夏之交的午后。

懒洋洋的日光散漫地落在操场上,谁也没有心思认真跑完那热身的八百米。体育老师的口哨终于响起,懒散的队形在建筑物投射的阴影里一哄而散,男生撒了欢地冲向阳光下的球场,女生则多半三三两两地躲进了阴影里。

林娜琏和平井桃执意要去器材室借羽毛球来玩,毫无运动细胞的凑崎纱夏则想着先去教室里拿瓶水再来当围观群众。

朗朗的读书声里,她踩着一级一级的阶梯上楼,这学期刚买的校裤有点长,她只好轻轻拽起裤腿,以免后脚跟的裤脚又遭了殃。照不见日光的楼梯间里有一丝微凉,了无声息地蒸发了额角微沁的汗珠。

她在四楼的楼道右拐,走廊安静地似乎有些过分,好似穿堂风吹走了一切喧嚣,只留下一间间教室里沙沙地笔记声。隔壁的隔壁班不知上又是什么实验课,路过时空荡荡的教室让凑崎纱夏无意识地多瞥了一眼。

也就是那么一眼。


她看见周子瑜在哭。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凑崎纱夏听过很多这个这学期新转来的学生的传言,传言五花八门,但都不怎么好听,至于她优越的外表和高冷的性格,也不过只是欲抑先扬的点缀而已。

十几岁的年纪,还未完全长成的理性根本没有抵抗能力,被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打得七零八落,人云亦云就是最好的处世方法。那一个个和“周子瑜”三个字并列的不好字眼,无不提醒着凑崎纱夏最好离这新转来的问题少女远一点,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值当。

她甚至也在某些闲谈里,点头附和着那些自己根本就无从求证的风言风语。


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和周子瑜有交集。

可她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在那个春夏之交混沌的午后。周子瑜坐在靠近阳台窗口的位置,倒数第一排,微风吹过半开着的百叶窗帘,又轻轻撩起了她齐腰的黑发。这学期刚转来的学生不知为何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低着头默默地哭泣,还不时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不记得她在玻璃窗外楞楞地站了多久,她只记得当旁人口中的问题少女终于抬起泪眼,和她四目相对时,心里那些冷眼旁观的好奇和洁身自好的防备,一瞬间全都被杂糅成了莫名而又清晰的羞愧。


是羞愧。


她怎么可以都还不认识这个人,就相信了那些恶意的揣测?

周子瑜的眼泪就像是一记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凑崎纱夏的心上,把她曾经的自以为是抽得猎猎作响。

脸颊几乎是在对上周子瑜目光的同时就飞红了起来,火辣辣的一路红到耳根,当下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好像个被逮着现行的贼一般羞愧不已。

凑崎纱夏立刻移开目光大步向前走去,逃也似地,就如同这还未等到夏日降临就已逃无所踪的春天一样。


凑崎纱夏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周子瑜的秘密。


凑崎纱夏从此也有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周子瑜的秘密。





END




BGM: 

杨千嬅 - 勇

杨千嬅 - 少女的祈祷




感谢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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