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小瑶Grace

 
   

【Twice】病名为爱

勿上升真人,OOC预警

我也不知道我在瞎写什么东西

名井南 X 孙彩瑛



门开了。


名井南从桌上的病历中抬起头,微微皱眉,墙上的钟将将指到四点四十五。

她是个严格守时的人,这意味着她不喜欢别人迟到,事实上四点过一分的时候名井南电话就已经打到了孙彩瑛经纪人头上。电话那头的女声对名井南连声抱歉,再三恳求不要取消这次见面,言语里似乎颇有些无奈与疲惫。

反正定金已收,再怎么样这一个小时也会等的,名井南心想,娴熟而客套的挂掉电话,她早已做好了被鸽的准备。


而四十五分钟之后,孙彩瑛终于出现了。


没有敲门就闯进了咨询室,眼前这位最近很火的唱作歌手似乎没有察觉到名井南的不满,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桌前,猛地拉开椅子坐下。

长驱直入目中无人的傲倨让名井南感到不适,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良好受训的职业素养在两人目光相对上的一刹那,还是换上了一个温吞的微笑。


“你好,你就是...”


询问的后半句空落落地遗失在孙彩瑛漫不经心地神游里,对方明明一句话还没说,自己却被这无声而莫名的气场蒸发了思绪,戛然而止的尾音让名井南懊恼。

心理咨询师随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了桌角的玻璃花瓶。

小小的花瓶里有一只新鲜的白色雏菊,静静地开在透过窗落进的几缕阳光里。


孤零的很。


 

“这花真好看。”


半晌,跨坐在椅子上的孙彩瑛这样说道。

空荡荡的沉默轻而易举地填满了本就不多的剩余时间,只是这一切对于名井南来说有些费力。

这样的见面并不是任何一次良好的心理咨询该有的开头,迟到许久后的长驱直入是防御性进攻的信号,而自己在对方的气场里失语丢掉主动权则是太不必要的低级失误。

用糟糕来形容也不为过。

之后几次试图通过提问打破局面,换来的都只是孙彩瑛的缄默,弥漫了整个房间的敌意里,不管名井南从什么角度切入,最后都变成了尴尬的自说自话。

教科书里的专业术语密密麻麻的在在脑海里飘过,每一行都可以浓缩成两个简单明了的大字。


危险。


指针一分一秒的往正点如常走去,常年受训的职业本能在心底释放出红色警告,失去主动权的名井南端坐在沉默里,她看着孙彩瑛,发现自己有一些慌张。

仿佛一只飞鸟从天穹坠落至碧海深处,名井南只瞥见了一秒,尔后广阔而柔软的海水化为沉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将孙彩瑛完整的包裹起来,任凭名井南怎么努力,也无法破开这韧而虚无的屏障。

慵懒的阳光从玻璃花瓶反射进孙彩瑛的眼瞳,名井南看在眼里,看见静寂的深海里开出一朵宁静的白花。


渺小、轻柔、却又疏离。


钟表机械微弱的声音在此时忽然变得清晰,拉回了名井南的思绪,她抬头看了一眼白墙上即将划过整点的时钟,喉头整装待发的最后一个问题还够时间出征。


“你下次——”


然而孙彩瑛并没有给名井南这个机会。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拉开椅子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咨询室。



“给我。”


还是上次一般迟到,踩着结束的钟点很不客气的推门而入,阴雨欲来的气压推着走廊上的风,带掉了反作用力推回来的门,留给房间一个不算响亮的回响。

孙彩瑛径直走到名井南的桌前,一手撑在桌上,极具侵略性的倾着身子,对着马上要变成前任的心理咨询师伸出手,等待着与之前几次一模一样的剧本再次上演。

名井南抬起头,对视瞳孔里是晦暗的光,她略略歪头表示疑惑,“什么?”

“转介报告。” 对于流程再熟悉不过的孙彩瑛冷笑一声,显然对心理咨询师过于自然的演技感到不满。

没有预料到孙彩瑛会提到这茬,下意识的用左手掩了掩桌上已经盖上空白封页的报告本,些许被戳中秘密般的窘迫映得名井南脸色有点难看,但她还是及时拉起了一个笑容。


“我没有准备这种东西。”


话刚脱口,名井南就意识到一个绝好的介入机会又被自己错过了,懊恼几乎要把嘴角好不容易扬起的弧度拽落。

“所以就连转介报告也要我自己写了是吗?名井医生。” 空中索要未果的那只手愤怒地砸在桌上,孙彩瑛身体倾斜地身体微微颤抖。

名井南抬起头,交叉着的十指不经意地变成了相抵的姿势。


“我是说,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我想我可以当你的听众,如果你愿意的话。”


咨询师的语气听起来是如此的波澜不惊,恍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让孙彩瑛更加的愤怒。

“我那么多的粉丝难道差你一个?” 孙彩瑛直直地盯着名井南的眼睛,将迎面而来似有非无的善意更加用力地打了回去。

“我知道你有很多粉丝,但是你或许需要一个...” 名井南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秒。


“朋友。”


“我不需要什么朋友!” 高了八个度的怒吼脱口而出。

撑在桌面上的手掌紧攥成拳头,黑色袖口下隐约能看见手腕上突起的青筋,一方气血涌上清秀的脸庞,落在紧蹙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眼,她咬紧牙关,微微而缓慢地摇晃着头,像是用尽全力在抗拒抑或是挣扎。

名井南没有说话,与孙彩瑛对视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了桌角的那只雏菊。

她忽然叹了口气,像是轻轻地自言自语。


“可我记得你喜欢这里的花。”


墙上的钟不间断地往前走,清脆的滴答一声接一声,提醒着这近乎定格的窒息沉默里还有时间在尽职尽责地流动。

而后的某一时刻,孙彩瑛忽然缓缓睁开了眼。

她沿着椅背颓然坐下,像是被剪断引线的木偶,种种情绪在心脏的熔炉里淬炼,迸发出的炽热与光烈被潮湿而清冷的空气凝成了眼角大滴大滴的泪珠。

紧绷的神经随着紧急按钮上的手指一并松了下来,名井南从右手边的抽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巾,微微起身越过桌面递到孙彩瑛面前。


“没事的,想哭的话就哭吧。”


失控的泪眼里,孙彩瑛看不清名井南模糊的面庞。


“名井医生,你会后悔的。”



孙彩瑛是一个特别的案例。


至少名井南成为心理咨询师的这几年来,她是第一个为人所迫而来的访客。

这门历史并不悠久的行当总是容易为人误解,在算命求签扯犊子之流与灵丹妙药万能圣手之间晃晃荡荡,即便是名井南本人,当初也是抱着对通灵算命几分痴迷的少女心思才一脚踏进这潭深水。

后来才发现,学的其实并不是想象中识面知人的超能力,尔后本着人生字典里没有放弃的来就来了,也就一路走到了现在。

现在的名井南坐在室温二十五摄氏度的咨询室里,手里翻着访客之前的各种评估报告,笔电屏幕上暂停的是当红唱作歌手孙彩瑛的Live视频。


抑郁、缺乏信任感与安全感。


几次无法被真正意义上成为心理咨询给名井南留下的只有这寥寥几笔,但她也说不清楚这样的感受是否准确,毕竟迄今为止孙彩瑛跟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更谈不上什么移情与反移情的作用。非自愿开始的咨询对于建立彼此间的信任感更是难上加难,名井南叹了口气,又将视线转回了屏幕。

屏幕里光芒万丈的孙彩瑛并不能给名井南带来什么咨询过程中的帮助,但她仍旧呆呆地坐在空调房里看了一整个上午。


年少成名、唱作天才、一夜爆红、绯闻缠身。


抛开职业的枷锁桎梏不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颜值性格还是作品才华都是名井南喜欢的类型。

所以才会犯下不慎交出主动权的低级错误吧,名井南在心底为自己辩解。


只是...


一直以来同优等生三个字画上等号的名井南并不仅仅只有认真努力勤奋好学,还有常年被写在榜首的名字肯定出来的自信与好胜。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从小到大,无论是升学考试,还是跳舞芭蕾,就连喜欢的针织与游戏,都能从爱好里玩出花样来。

接受当红唱作歌手作为自己的咨询对象,照理来说与名井南这二十几年来遇见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开始是否越界,理智与情感在脑海里不停的拉扯。她心疼着那个孩子,想要成为她的依靠,给予她温暖与拥抱,治愈她的伤口,然后...然后呢?


她这样问自己。


然后离开。


如同每一段心理咨询结束那样。


而当后来的某一天,名井南跌坐在月光下的墙角,开始思考当初的自己是否太过自信时,最开始那无法控制的心仪早已化作塞壬女妖的歌声,一步一步的将她诱进深海的漩涡里。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迷思的空当瞥到桌角那一只白色雏菊,这段日子忙得琐碎无暇顾及,玻璃花瓶里孤零零的一支早已彻头彻尾的蔫了。

名井南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残花抽出扔进垃圾桶,又把自己埋进了报告里。


“孙彩瑛是个很棘手的病例。”


尽管不同的表达方式名井南早已从之前的报告里看过好几遍,在终于亲自把评估报告写完之后,名井南还是暗暗憋了口气,挑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开场白。

“棘手?” 凑崎纱夏挑了挑眉,并没有看名井南。

名井南拿着新鲜出炉的评估报告,一板一眼地对着凑崎纱夏解释道,“也不能说是棘手,就是...不太适合我。”

她顿了顿,又思考了两秒后补充道,“对咨询师极度不信任,缺乏安全感。”

“前面几个咨询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凑崎纱夏手里的指甲油刷头闻声而停,绯红色的汁液被地心引力一点点地拉长,聚在刷头顶端浓稠欲滴。


“她不是自愿来的…”


凑崎纱夏抬头看了名井南一眼,“即便她是经纪人硬送来的,你还是有可以做的不是么?”

意味深长背后的意思非常明显,职业道德要有,送上门的金主也不能赶走。


“我知道这很难。”


凑崎纱夏顿了顿,绯红的刷头又落回了右手无名指的指甲上。


“她是孙彩瑛没错,但你可是名井南。”


“更何况…”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要求转介。”



通常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想要往唱作歌手满满当当的行程缝隙里安稳地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虽然名井南的咨询费收得贵,但对当红歌手孙彩瑛的收入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后续的见面一推再推,但每周孙彩瑛的打款却从来不会迟到。

“现在知道客户有钱的好处了?”凑崎纱夏翻着手里的书,听着名井南在房间里的踱步声,头都没有抬一下。“我们干这行的总是得吃饭的不是?”

“这样真的好吗?” 名井南撇了撇嘴,问得有些迷茫。

“南,别觉得有什么不好,这钱你不挣总会有人挣,孙彩瑛炒了那么多咨询师,肯在你这里留下来,总是有理由的。”

“因为就我不肯给她转介?” 名井南挑挑眉,随口就把凑崎纱夏噎了回去。

凑崎纱夏放下手中的书页瞪了名井南一眼,“正儿八经的咨询都还没开始你就想着转介?”


不是这样的。


名井南想有些气馁地趴在桌上,心里抗议道,嘴里却没有出声。她本该一五一十的告诉凑崎纱夏事情经过,但不知怎么的却选择了有所保留。

毕竟严格意义上的咨询还没有开始,所以这之前的种种影响也算不上什么,总得再观察观察再说吧,她想。


孙彩瑛再次出现的时候已是黄昏,名井南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正准备收拾回家。

不是平时约定好的时刻,也没有临时预约,名井南皱了皱眉头,不明白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来意。

“我要下班了。” 她直截了当的开口,努力按下语气里的愠怒。

孙彩瑛靠在门口,神色疲惫而缓和,与前几次的剑拔弩张丝毫不同,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她微微张了张口,又很快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名井南站在桌子后,等待着孙彩瑛的回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像一种对峙。

“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孙彩瑛的语气柔软得出乎名井南的意料,像一只失去了所有倒刺的野兽。


她在寻求帮助。


名井南的职业敏感第一时间作出了回馈。


可是现在是下班时间。


名井南深吸了一口气,足量氧气在血管里流淌的时间,足够她想起了孙彩瑛从不迟到的咨询费和凑崎纱夏对她的再三提点。心底的缝隙好像还渗着一些别的什么情绪,但在整日工作的疲乏与前两次相处的挫败感涌上太阳穴时却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后来的名井南总会想起这一天,远处模糊的嘈杂声从半敞着的窗沿抖落进来,日落的曙色在城市的喧嚣里一点点变暗,孙彩瑛站在她面前,与她相隔着一张原木色的桌子,却像是相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夕阳的余光晕在孙彩瑛棱角分明的侧脸,眉眼里不自知的温柔在某一个瞬间点亮了名井南的秘密。


她不该答应的。


“好。”


她们并没有交谈太多,或许只有几句简单的问答。

孙彩瑛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像一只疲惫的小兽。

名井南坐在椅子上发呆,她看着夕阳一点点拉扯着桌角玻璃花瓶的投影,从一个角度拉扯到另一个角度,从一种颜色拉扯到另一种颜色,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屋子里那位尊贵的客人。


花瓶已经空了。


那朵白色雏菊凋谢之后,她一直没有来得及去买,每次想起来总有这些那些的琐事打扰,也就一直搁到了现在。

今天恐怕也来不及了。


名井南看了看墙上的钟点,趁着最后一丝光亮还未完全黯淡。

目光顺理成章的从墙上落下,让她想起了那只从空中坠入海底的飞鸟,在昼夜交界的时分幻化成了一只从睡梦里刚刚苏醒的野兽。


“几点了?”


孙彩瑛揉了揉眼睛,迷糊的问了一句。


“七点半。” 


名井南露出一个职业的温柔微笑,轻柔的声音掉落在安静的黑暗里像一片羽毛。


“抱歉…我请你吃饭吧,名井医生。” 


月色从窗檐缝里落下,将这隔绝了城市的一隅染上了新的颜色,孙彩瑛放下手里的抱枕,惺忪的眼底倒映着名井南的影子。


“为什么?”


“感谢你?”


“不用了,你已经付过费用了的。”


孙彩瑛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一前一后的离开,锁门的时候,名井南转头瞥了一眼远处的走廊,孙彩瑛离去亮起的感应灯刚刚熄灭,随着她的背影一起融进了夜色。


呼,今天的表现终于还算合格。


抬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名井南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名井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四点整。


放下手里的纸和笔,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门把,明明已经把勿扰的牌子提前挂出去了,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已被预约的时段里还有谁会敲门。

她满心疑惑的走去开门,却在门开的一瞬间开始莫名心慌。


“啊…你怎么来了…”


名井南没来得及藏好的疑惑让孙彩瑛哭笑不得。


“我以为我跟你预约好了?”


太久不来不代表她不会来,而自己却已经默认了对方不会来。潜意识的反应把多年来的专业修养一脚踢进了火山口,冒出的黑烟熏的名井南灰头土脸又惭又愧,她恨不得立马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进来吧。”


拉开门侧身让路的时候,名井南才发现孙彩瑛手里还抱着一盆花。

木质的花盆托着几枝茂盛而健壮的绿枝,白羽一般的花瓣在枝顶摇曳,像是一群飞鸟在风中摇晃。

孙彩瑛把雏菊轻轻放在名井南的桌角,空了许久的玻璃花瓶被挪到了一边。


“布拉格路边花店看见的,我觉得很合适这里。” 


孙彩瑛拉开椅子坐下,不等名井南提问就先行回答。


“谢谢。”


名井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所以你来了?” 


不确定的开了一个头,倒不如说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条件反射。


“我只是觉得在这里…很轻松。”


“和平时不一样吗?”


轻车熟路的找到切入点,主动权的天平似乎终于开始往自己这一面倾斜,重复过千百遍的熟悉感本该波澜不惊,却因为前几次莫名其妙在孙彩瑛面前失去控制而溅起了水花,带着微小的雀跃在心头冒了尖。


“嗯,不一样。”


“那有什么——”


“我们现在可以不讨论这些吗?”


孙彩瑛抬起眼,直视着名井南。


“好。”


并没有之前的厌恶与愤怒,有的只是满满的疲惫和无助,条件反射的在脑海里总结,名井南心底却微微闪过一丝心疼。


访客又一次在沙发上睡着,咨询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观察着孙彩瑛。

孙彩瑛看起来比镜头里要更苍白也更消瘦,夕阳投射的光束为滤镜柔化了些许瑕疵,但还是能看见憔悴的影子,和舞台上活力四射的样子完全不同。

西落的日光洒在雏菊上构成了明快的前景,而孙彩瑛安静的蜷在远处暗影里的沙发上。


多像一幅西洋画。


伸出的手在离书本封面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下,又害怕书页翻动的声音惊扰了孙彩瑛,最后只得轻轻将手落回桌面。

名井南从来都是一个极度自制的人,念书的时候笔记要工工整整的写,就连回绝爱慕者的情书也要把错别字圈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像针织毛线一般平整,一针一眼,毫不出错,凑崎纱夏只见了她两次就断定这性子一定是个做心理咨询师的好料子,在她研究生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千方百计的将她招到麾下。

这些年的工作她从未出过差池,客户评价五星榜首身价也水涨船高,凑崎纱夏总是喜欢拿她举例,朝着平井桃炫耀自己的眼光多么的好。一切都似乎是那样的完美,像一列永远不会出错的列车,沿着既定的铁轨,朝着应该有的前方疾驰而去。


可是...


可是,在那个明昧的午后,名井南遇到了孙彩瑛。


她并非对孙彩瑛一无所知,孙彩瑛对她来说也不只是一个访客。

当红唱作歌手的影响力铺天盖地,地铁站的广告招牌是她,商场里的背景音乐是她,自己喜欢的游戏代言是她,社交媒体上的推广头条也是她。

听过她创作的新歌,看过她演的偶像剧,知道她最近的绯闻对象,甚至还知道她前几天去了一趟布拉格拍摄——热搜排在第三名,瞥一眼就看见了。

喜欢她在舞台上的洒脱不羁,喜欢她在采访时透露出的调皮可爱,平日生活的间隙会不经意的哼着她的歌,甚至还笨拙的尝试着学习Rap。

孙彩瑛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名井南的生活里,像氧气一般无孔不入,像罂粟一样令人着迷。


然后有一天,她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不再是一个虚拟的偶像符号,不再是一张纸片人的幻想,而是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脆弱、无助而柔软,每一瞥眼神都让人心疼。


那样美好的存在,名井南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


孙彩瑛…


名井南甚至不想去分辨心疼的对象是孙彩瑛还是自己。


名井南忽然有点悲伤。



出了地铁口,深夜的风拂过手臂和脸颊感觉有些冰凉,街边的小贩还在叫卖着最后一点货物,身后倚着的公交站广告牌已经换成了孙彩瑛最新的耳机广告代言。

名井南望着包裹着LED灯条的彩色幕布,灯光服装彩妆和PS共同作用下的孙彩瑛正闭着眼睛,神采飞扬,璀璨夺目,一点儿也不像落日暗影里那方侧脸一般憔悴。

小贩的热情的询问声将她从迷思中来回,名井南才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放慢的脚步,连忙摆摆手礼貌微笑又快步离开。

杂乱而破旧的自行车随意停放在路边,压缩着往来行人自由的空间,昏黄的路灯从高高的槐树叶里落下,照在已经被磨得不平整的透水砖上,落下明晃晃的影子。


两小时前督导的话语还萦绕在耳,顺着这一路的风声一次又一次灌进脑子里,字字句句敲打着名井南本就敏感而紧张的神经。


“其实你都懂,只是想听别人口中说出来对吗?” 年近四十的督导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


是啊。


她根本不必去找督导,很多事情最开始的那一秒她就已经知晓答案。


访客爱上咨询师,这是心理咨询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这样的感情只不过是移情治疗中的一种反应,当咨询治疗结束后,这样的感情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只要...


只要咨询师不爱上访客就可以了。


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理性在最开始就作出了正确的诊断,可身体里感性的那一面湖水却在孙彩瑛的照耀下升起起了迷雾,水雾不知不觉中将名井南包裹,模糊了一切边界,恍若无事发生。


“如果她不是你的访客,你还是会喜欢她,可如果你不是她的咨询师,她或许不会喜欢你。”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咨询师,可世上只有一个孙彩瑛。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小粉丝,而名井南没有什么不同。


眼睁睁看着那一点放纵的火苗从心底窜起,明知会有焚身的危险,却又贪恋着那份温暖。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把那颗心框束在粉丝对偶像的仰慕里。借着这一段明知会结束的咨询关系,贪得一份孙彩瑛对她的爱慕与温存,然后转身潇洒离开。


可是这一次,事情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粉丝对偶像的仰慕。


名井南爱上了孙彩瑛。



“还记得移情的根基吗?”


记得。


要让自己成为一面镜子,诚实的映射出访客的内心,感同身受的共情。


“你一直都知道,面对她,你不可能成为一面纯粹的镜子。”


名井南低下头,心头温暖的迷雾恋恋不舍的被冷风驱散,一点一点的,连带着整片湖面一起蒸发,裸露出干枯而龟裂的河床。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喉头开始感觉渴。


“你知道该怎么做,南,你一直都知道。”


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亮着凑崎纱夏的联系方式,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三秒过后,听筒里传来凑崎纱夏懒洋洋的声音,名井南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喉头有火在烧。


“别去伤害她,也别毁了自己。”


来不及了。


她想起了那盆孙彩瑛千里迢迢从布拉格为她买回来的那盆雏菊。


她倏地挂掉电话,趁眼泪还没有落下之前,打开通讯软件给凑崎纱夏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求转介孙彩瑛,立刻马上。」



凑崎纱夏干脆给名井南放了几天假,她没有多问名井南这件事的经过,但老练如她,大约也知道个大概。

孙彩瑛几次的反常而至,名井南桌上突然出现的那盆雏菊,还有晚上十点钟接通又挂掉的电话。

凑崎纱夏想起名井南第一次告诉她孙彩瑛有些棘手,她只当作一种如实陈述,却不知道那时她若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名井南眼底的欲言又止。


南竟然对我隐瞒了吗?


真是个傻孩子。


凑崎纱夏自顾的叹了口气,拨通了孙彩瑛经纪人的电话。

名井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靠着墙呆坐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对墙的窗。

翻转的百叶遮掉了窗外的光,可光却并不安分,光就着每一片叶片的缝隙漏进来,勾勒出一条又一条明暗交界线,印在她的眼底落下浅浅的痕,固执的印下存在的迹。


如同孙彩瑛一样。


她止不住回想起那日孙彩瑛让她意外的如约而至。


“因为醒来可以看到你。”


孙彩瑛醒来后半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后没头没脑的悠悠扔了一句。


名井南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有你收留了我。”


情绪在孙彩瑛低哑而真诚的声音里被草草剥离,欣喜雀跃的部分像是被点燃的火箭一般飞腾,而她瞥了一眼窗外,整个城市的喜怒哀乐却裹着她理性与克制的部分疯狂坠落。

失重的轻快与超重的压抑并存,牛顿的苹果和法则顷刻间被劈得粉碎,荷尔蒙和肾上腺素血液里沸腾炸裂,于是那一个瞬间,名井南发现了碎裂的自己。

她喜欢孙彩瑛在舞台上如同无尽天幕里北极星耀眼而闪亮的那一面,她也喜欢孙彩瑛在她眼前如同流星燃烧殆尽陨落后落在尘土里晦涩而脆弱的那一面。

孙彩瑛在这隔绝了世界的密闭空间里,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她走来,感谢她,拥抱她,将她温柔的卷入属于孙彩瑛的深海。

不属于自己的体感温度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而名井南站在那里,很久以后才晓得伸手覆上孙彩瑛的背。


像一个放任自己溺水的傻瓜。



虚掩着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随着剧烈奔跑涌入房间的,除了温度不一样的气流,还有背后焦急的劝阻声,名井南循着响声回头,正好撞上孙彩瑛急切又热烈的眼神。

她走到孙彩瑛身前,向着追逐而来的经纪人和小护士礼貌的道歉解释,然后深吸一口气关上了门。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


名井南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冷静,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刻。


“为什么?”


“为什么…”


孙彩瑛死死盯着名井南的眼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再索要一个回答。


“因为…” 


名井南又深吸一口气。


“我一直都喜欢你。”


名井南以为自己会哭,然而她没有,或许是因为自我谴责的眼泪已经在失眠的夜里流到干涸,又或许是因为她仅存的最后一点自制力不允许她继续放纵自己。

这是告白,是审判,是她一意孤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阿克琉斯之踵。


“咨询师不被允许爱上访客。”


孙彩瑛眼泪大滴大滴的涌出,浇灭了瞳孔里残存的火焰,落在名井南的心上,敲得生疼。

她想起那一天孙彩瑛跌坐在她面前,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困兽。


她曾经警告过她。


名井医生,你会后悔的。


“对不起。”



名井南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的第三天,凑崎纱夏拎着外卖叼着备用钥匙艰难地打开了名井南家的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半开着的窗帘透着月光,在地毯上落下一道光印。

名井南靠在墙角打着游戏,屏幕激烈的闪光映照着她沉重的黑眼圈,凑崎纱夏放下外卖,走到名井南身边挨着她坐下。


马里奥骑着机车一圈又一圈的往前冲撞,一下又一下的往前后扔着红红绿绿的蘑菇弹。


“我以为你会织围巾呢。”


名井南轻轻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抬眼。


“我还指着你多织几条,我顺两条回去送MOMO呢。”


名井南放下手柄,瘪嘴看着凑崎纱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直到疯狂的奔驰与特效声在结束的哨声与掌声里停止,变成了欢快的菜单音乐,名井南终于流下眼泪。


“我该怎么办?”


她扑进凑崎纱夏的怀里,不住的抽泣起来。

凑崎纱夏心疼拍着她的背,脸贴着她的头,眼里似乎也闪着泪花。


“那孩子...真让人心疼啊。”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面对这种事情我们究竟该怎么去做?”


“咨询师不被允许爱上访客,可是已经爱上了要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放弃一切职业生涯去成就这种哪怕只是虚幻移情的感情吗?”


凑崎纱夏脸上满是悲伤。


教科书上的条条框框说起来总是容易,可一旦发生在眼前活生生的人身上,又是那么的残酷。

要么名井南放弃职业生涯和孙彩瑛在一起,要么名井南和孙彩瑛切断联系永不相见。访客的因移情而爱上咨询师,谁也不能保证这样的感情是真实的,而寒窗十年一帆风顺的职业生涯,又岂是说放弃就能那么轻易的放弃的?而咨询师爱上访客,更是心理咨询中的大忌,被写在任何专业书籍的最入门处,黑体加粗,誓要刻进每一个咨询师的脑海里。

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是怎样,可那一辆列车已经到了分轨处,再晚一秒选择就会被动做出。凑崎纱夏听着怀里名井南的抽泣,想起那天孙彩瑛万念俱灰的哭声。

那个总是被转介的孩子,想必早已久病成医,对这些禁忌与后果了然于心了吧。


她叹了口气。


“南,你真的太傻了。”



直到名井南离开的那一天,孙彩瑛也没有来过咨询室。

名井南将自己不多的物件都收在收纳盒里,凑崎纱夏靠在门上,看着这么多年自己一手发掘的人才终要离开,心里五味杂陈,万般滋味又不是滋味。


“真的要走了吗?” 凑崎纱夏轻轻地问。


“嗯。”名井南点了点头。


“我想我还是不适合。”


凑崎纱夏摇摇头。


“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咨询师。”


名井南轻轻一笑,从收纳盒里掏出一个袋子,递到凑崎纱夏的面前。


“送给你和MOMO。”


凑崎纱夏接过袋子往里一看,两条针织围巾静静地缠在一起。


“南…”


名井南放下收纳盒,给了凑崎纱夏一个拥抱。


“纱夏,一直以来,谢谢你。”


说完名井南戴上了耳机,抱起收纳盒,扭头离开了咨询室。

耳机里放着名井南熟悉的声音,那是当红唱作歌手刚刚发布的新歌。


后知后觉的凑崎纱夏看见了遗落在桌角的那盆雏菊。

白色的花朵落在傍晚的斜阳里随风微微摇晃,轻盈而美好。

就像它被放在这桌上的第一天。


“南——”


“那盆花——”


「我们沦落在这糟糕的世界。」

「都沾染着属于自己的病症。」


凑崎纱夏的声音越过悲伤而低哑的歌声传来,名井南伸手轻轻摇了摇,并没有回头。


「每一次的相遇。」


「我都在失去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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